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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撞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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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真的是冤家路窄。

“殿下, 可好點了?”沈恪隨同李雲曦朝前走,見著李雲曦伸手揉了揉眼睛,鼻尖也上也略微發紅, 剛剛的湯包蘸料,李雲曦最後還是忍不住沾了不少, 這發紅的眼圈以及鼻尖,便都是被那辣意折騰出來的。

李雲曦面上掠過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她輕聲喃喃著道:“往日裏沒這般吃過,沒想到這味道, 就很......”

她想了想, 認真斟酌了下:“讓人停不下嘴來。”

沈恪彎了彎嘴角,他輕聲應道:“殿下若是喜歡, 等以後再帶你來吃。”

“好。”

兩人正說話間,忽而間前方湧起一陣喧囂,李雲曦疑惑地看過去, 便見一輛花車行駛出來, 街巷兩旁的人登時間就沸騰了起來,追著那徐徐而來的花車小跑起來。

花車上有曼妙的舞姿在珠簾後搖曳,還有額間點著朱砂的童子童女朝著花車兩旁撒銅錢以及酥糖,樂聲與歡呼聲響徹街頭巷尾。

“那是什麽?”李雲曦不由得開口詢問。

“是花月閣的花月娘子游舞拜月啦,快去領銅板......”

旁邊有人匆匆丟下這麽一句話,隨後就只見無數人朝著花車湧去,蜂擁而來的人群擠了過來,轉瞬間就將李雲曦與沈恪裹挾了進去。

人潮湧動, 一時間便就李雲曦與沈恪沖散開來。

“阿寶!”沈恪喊了一聲, 他自人群裏擠過去, 想要將李雲曦拉回自己的身邊。

只是人群的人推搡推擠, 將沈恪好不容易扯到李雲曦指尖的手沖開,沈恪眼睜睜地看著李雲曦一臉驚慌地被人群裹帶著消失在眼前。

李雲曦努力地想要回到沈恪的身邊,只是嬌弱的她,又如何能夠沖開層層湧來的人群。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就看不到沈恪的身影了。

自擁擠的人群中擠出來的時候,早就換了地方,李雲曦朝著四周看了過去,先前經過的鋪子也見不到蹤影了,而一直待在身邊的沈恪更是尋不著。

燭光艷艷,月頭掛在了暗淡下來的天幕中,李雲曦茫然地站在小巷子的出口處,她看著喧鬧的人群在追逐那一輛漂亮的美人花車,地上落下的稀稀拉拉的銅板與酥糖,些許童子與婦人停了下來,笑臉盈盈地拾撿著。

李雲曦局促不安地在原地站著,她想著出去找一找沈恪,可是卻又怕自己這隨意走動便就會與沈恪錯開,這般想著,往外邁的步伐便就停了下來。

“小娘子,怎的不撿一點酥糖與銅板,這是花月娘子拜月祈福落下的福氣,咱們沾一沾。”一名笑得眉眼彎彎的大娘將撿到的一枚銅板與三兩顆酥糖塞到李雲曦的手中,說著話又繼續朝著其他地方去拾撿。

李雲曦低頭,看著塞到自己掌心中的銅板以及酥糖,她楞了楞,這才發呆了一小會兒,便就聽得前方的大娘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小娘子,快撿啊,再過一會兒,可就沒了。”

“哦哦。”李雲曦一臉迷茫地胡亂應了一聲,便就真的朝著周邊尋找,那些銅板與酥糖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這時候還落在地上的並不多了。

李雲曦糊裏糊塗地順著地上的散落的銅板一邊撿一邊走,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逐漸安靜下來的巷子裏響起來,她站直身子,朝著四周看去,剛剛光顧著撿銅板以及酥糖,並未註意到自己已然入了小巷子裏。

這兒略微有點偏僻,一眼看過去,空蕩蕩的,月光之下,巷子的地面上泛起森冷的白。

夜風拂過,空氣裏還帶著炮竹的淺淡氣息,稀疏的聲音從巷子裏的盡頭傳來,咕嚕嚕的奇怪聲音自暗處一點點靠近,李雲曦順著聲音看過去,月光自雲層裏撒下來,那黑暗中的東西在月光下越發清晰。

李雲曦看著驟然出現的狗影,身子一僵,自黑暗中跑出來的正是一只野狗,通身是黑黝黝的毛發,看著體型並不算很大,或許是長期在外流浪,它看著略微瘦骨嶙峋。

那只狗雙目緊緊盯著李雲曦,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淺淺的呼嚕聲,仿佛是在警告對方。

李雲曦曾經也養過狗,但是那狗是專門馴服過的,溫順而又漂亮,同這只臟黑而又兇狠的野狗完全不一樣。她渾身僵硬,也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野狗看著對方毫不動作,它站在原地,微微拱起後背,呼呼的聲音自喉嚨裏發出,李雲曦便是再沒有眼力見,也能察覺到這一只野狗越加濃郁的攻擊意思。

李雲曦腦子一轉,她不敢再停在原地,而是將手中的酥糖與銅板扔了些許出去,隨後急速轉身朝外跑去,她並不敢往後看,只是咬著牙,迅速跑了出去。

那一只野狗並未去看李雲曦扔出來的銅板以及酥糖,它的眼睛緊緊盯著李雲曦的後背,隨後吠叫一聲,便就追著李雲曦跟了出去。

李雲曦雖然並未回頭看,可是卻還是可以感覺到後邊追過來的腥風惡影,她的眼中包著淚,卻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卯足了勁跑的雙腿慢慢地沒什麽力氣,她心頭在發顫,嗚嗚的哭泣聲含在喉嚨間。

她握緊拳頭,努力地朝前跑了一段路,李雲曦只覺得胸腔內火辣辣的,呼吸急促,幾乎要喘不過氣,雙腳發軟得厲害。

正當她要跑不動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咚咚的撞擊聲,而後是野狗嗚嗚的聲音,李雲曦喘著氣,她回過頭來,卻是見著一名衣衫襤褸的男子站在墻邊,而那野狗要停了下來,它往後退了兩步,可以看到它的腳邊落著兩三塊拳頭大的石頭,或許這些石頭砸到了它,也或許是嚇到了它,總之原本在兇狠追擊的野狗頓時停了下來。

它咧嘴看著李雲曦,又看向那一旁站著的男子。一股粗氣從狗的鼻子間噴出,它低低地咕噥了一聲。

便就是在這一只野狗蓄勢待發的時候,李雲曦眼前一閃,自己的手腕被人扣住,她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拽著一路往前狂奔。身後的犬吠聲越發大聲,李雲曦只覺得胸口內仿佛是要炸開了一般,她大口喘著氣,道:“我、我跑、跑不動了......”

聽著李雲曦這斷斷續續的話語,前方拽著她跑的男子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註意到了什麽,他扯著幾乎邁不動步伐的李雲曦朝著巷口的一顆大樹直奔過去。

“快,上去!”男子的聲音是沙啞的,帶著些許清冷。

聽聞此言,李雲曦看著那一顆兩人合圍都抱不住的大樹,她手足無措地道:“我,我不會爬樹啊。”

那人動作利索地攀爬了上去,隨後朝著李雲曦伸出手來。

“上來!”

李雲曦的目光掃過樹上的人,腦中浮起一抹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遲疑了一下,只是在聽著越來越近的犬吠聲,她顧不得多想,便就伸手拉住樹上那人的手。

那人的手一用勁兒,將嬌小玲瓏的李雲曦拉了上去,李雲曦堪堪上了樹,便就看到那一只黑色的野狗從巷子裏竄出來,奔至大樹下,朝著樹上的兩人,大聲吠叫著。

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李雲曦不由自主地抱緊樹上的枝丫,她閉上眼,不敢朝下看。或許是惡犬的吠叫聲吵著這周邊的百姓休息。

罵罵咧咧的聲音伴著吵吵囔囔的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傳了出來,那野狗忽而間犬吠的聲音小了下去,它繞著大樹嗚嗚地轉著圈兒,並不打算離開。

李雲曦睜開眼,看著樹下繞著圈的野狗,她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低聲道:“這狗,怎麽不走?”

剛剛拉著她上樹的男子,卻是安安穩穩地坐在樹杈上,兩只腳悠閑地晃悠著,甚至還從樹上摘了果子下來,狠狠地砸向那只野狗,而後道:“因為它餓了啊。”

“那,它是想要吃我們嗎?”李雲曦扶著樹杈的手微微一抖,眼中的懼怕難以掩飾。

對方搖搖頭,聲音很是輕快,“不是,是想要吃你。”

李雲曦心頭一驚,她錯愕地擡頭看向身旁悠哉坐在樹上的男子,男子的發絲淩亂,身上的衣裳也是粗布破衣,不過打了不少補丁,但是可以看得出來這衣裳應當是認真修整過了,想來是窮苦人家裏出來的吧。

“糟糕,這些果子它都不吃,看來,就是想要吃你了。”他點了點頭,鄭重地下了結論,“吃不到你,它是不會走的了。”

聽著這話,李雲曦面上一垮,她哭喪著臉看著樹下對著她齜牙的野狗,再看了看幽靜的四周,心頭滿是焦躁:“那、那怎麽辦?”

“要不,你跳下去,給它吃一口?”那人思忖片刻,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

“啊?”李雲曦未曾想到對方會這般說法,她驚疑不定地盯著對方看。

男子低著頭,時不時地丟了一顆果子下去。

李雲曦想著自己在這樹上待著,只怕沈恪就更加找不到自己了,找不到自己,沈恪怕是要急壞了,早知道便就不去撿那什麽銅板與酥糖了。

然而此時此刻,她也無可奈何,身邊的男子雖然話語中有些奇怪,但是畢竟是對方救了自己,李雲曦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氣,小聲道:“還是多謝你了。”

男子突然轉過頭來,他朝著李雲曦伸出手。

李雲曦不解地看著對方,對方伸出的手很幹凈,那手也很白凈,只是虎口處有厚厚的老繭,掌心間的紋路清晰,手指修長,看起來很漂亮。

她的目光落在對方的手掌上,總覺得這般模樣的手同沈恪的手看起來很相似,應當是......她的腦中靈光一閃,忽而間閃過一個念頭,這是武者的手。

男子見李雲曦沒有動靜,他將手朝前伸了伸,而後開口道:“謝禮。”

李雲曦一臉驚愕,倒是未曾見過有人這般理直氣壯地要謝禮,她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對方的面上,那淩亂的發絲遮掩住他的大半面容,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而顯露出來的小半個下巴,讓李雲曦總覺得有著些許熟悉感,但是怎麽都想不起來,她看著對方伸到了面前的手,想了想,便就將剛剛撿到的銅板以及酥糖放置在對方的手掌中,輕聲道:“我身上現在就只有這些,等我的夥伴到了以後,再給你一些,可以嗎?”

男子見著手中的三五枚銅板以及數顆酥糖,他沒有回應李雲曦的話,而是歡歡喜喜地將手中的東西收了回來,他小心翼翼地將銅板以及酥糖都收在腰間,而後取了一顆酥糖,剝開糖紙,放入自己的口中,低著頭很是認真地將糖紙舔了舔,而後才擡起頭,開口道:“等你的人來了,那你要給我......”

那人低頭數了數自己的手指,只是反反覆覆地數了兩遍,卻怎麽都給不出一個答案,他幹脆地將十根手指都伸了出來,說:“那你要給我這麽多的糖和銅板。”

到這個時候,李雲曦明顯地感覺到對方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沒得到李雲曦的答覆,男子眉頭一皺,聲音略微提高地道:“你要是拿不出這麽多,那、那......少一點也是可以的。”

對方急躁的聲音將李雲曦的心神拉回來,那害怕的語調聽著令人心頭一酸,李雲曦回過神來,她急忙點點頭,連聲回道:“不用少,不用少,會給你那麽多的。”

男子伸手勾住李雲曦的小指頭,認真地道:“拉鉤蓋印,一百年不許變,誰說謊誰就是小狗。”

李雲曦楞楞地看著對方,這般唐突的動作,讓她一時間忘記將手抽回,這時候,李雲曦可以明確地感覺到對方的心神似乎不是一個正常的成年人。

她將手抽回來,對方也不在乎,只是又將註意力落在了樹下的黑狗身上,他隨後又扯了一顆果子,狠狠地砸在黑狗的狗背上。

那只黑狗齜牙咧嘴,看著樹上的兩人,低低地吠了兩聲,便就又對著大樹抓繞起來。

“你別砸它!”李雲曦看著那狗似乎是被惹惱了,竟然是對著大樹跳了起來,只是它只能跳到大樹的下半截處,而後就又摔落下去。

那人聽著李雲曦顫抖的聲音,他正要扔下去的果子停了下來,收回手心中,湊到李雲曦的身邊,挨著李雲曦坐好,小聲地道:“它爬不上來的。”

李雲曦的目光落在四周,這周邊的人很是稀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地點太偏了些,明明別處還那麽熱鬧,可是這兒卻是同那些地方迥然不同,安靜得嚇人。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那人見著李雲曦這般模樣,他笑了笑,咧嘴道:“你看,這兒太安靜,我砸一砸它,它就會叫,這樣才能有人註意到啊。”

李雲曦聽到這人的話語,她轉過臉來,皺著眉頭道:“可是,你這般惹惱了它,要是沒人來,它也不走,咱們就下不去了。”

男子低下頭來,看著下方躁動的黑狗,想了想,低低地道:“好像,也對。”

“但是,它走了,咱們也下不去啊。”那人突然又冒了這麽一句話出來。

李雲曦心頭一驚,似乎是不大明白這人的意思,她眨了眨雙眸,不解地看向對方,顫聲問道:“什麽意思?”

“樹好高的。”對方隨口應了一句。

李雲曦只覺得心頭咯噔一聲,她眼中透出一抹詫異,小聲道:“你之前不是上來得很順嗎?”

那人笑了笑,皓白而整齊的牙齒露了出來,他鄭重地點點頭:“嗯,我會上來,可是我不會下去。”

這話說得理所當然。

李雲曦渾身一陣僵硬,她不知該說什麽,最後深深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看著下方不肯罷休的黑狗,心中不斷念叨著沈恪。

樹下是兇神惡煞的黑狗,樹上是不靠譜的男子,李雲曦鼻間一酸,便就覺得心頭難受得緊。

“維楨......”

她低低地念叨著。

夜風溜過,便就讓人覺得有些許涼意,沈恪卻毫無半分的涼爽之意,他的額上沁出了細汗,自那擁擠的人群中擠出來之後,他就失去了李雲曦的身影。

在人潮湧動裏,他四處搜索著,只是怎麽都看不到人,沈恪想了想,稍稍運轉內息,一提氣便就上了街巷旁的檐角院墻,站在高處,他的目光掠過四周。

在人潮漸漸褪去的這一處,並未見到李雲曦的身影,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腳下一點,提氣縱躍,幾個躍動,在城中的檐角處小心行動。

這雖然只是個小城,但是此時入了夜,應當也是有夜間宵禁。這般大喇喇的在屋檐之上行走,極容易引來些許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他在縱躍之間,還是註意著收斂動作。

踏在某一處的屋瓦上的時候,沈恪略微停頓了下,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面上微微發白,長時間的運轉內息令他尚未痊愈的內傷隱隱有刺痛之感,凝滯的感覺在體內緩慢地流轉開,他停著歇了一段時間,抿著發白的雙唇,繼續搜索。

忽而間,一陣犬吠聲自某個巷子中傳來,似乎還夾著隱隱約約的熟悉的聲音,沈恪面色一凝,他迅速轉了身形,朝著那一處犬吠處疾躍而去。

李雲曦盯著樹下那暴躁的黑狗,緊緊地抱住樹杈,眼角有淚花閃過,黑狗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突然間就對著大樹不斷刨叫著。

坐在樹上的李雲曦感覺到自樹下傳來的震動感,她心頭的慌亂令她幾乎不敢大聲呼救。

李雲曦眨了眨淚眼,自模糊的眼中,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淩空而來,她伸手揉了揉模糊的雙眼,看著那道身影越發近了,她不由得驚喜喊道:“維楨!”

沈恪聽到李雲曦的聲音,他的心頭輕輕松了一口氣,視線落下,註意到那圍繞在樹下抓繞的野狗,他眉眼一冷,手邊一摸,一顆石子落在掌心中,真氣覆上,用了些許巧勁,那顆石頭仿佛是長了眼睛一般,靈巧地砸在了黑狗身上,那只黑狗撲騰的身子一歪,仿佛是失去了力氣一般,歪歪扭扭地從樹旁滑落,它嗚咽一聲,似乎是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黑狗頹然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朝著巷子裏小跑離開。

“狗跑了!咱們可以下去了!”與李雲曦一同坐在樹上的男子忽然驚喜地喊了一聲,甚至不等李雲曦反應,便就覺得身子一空,後背被人一拍,登時就失去平衡地從樹上落了下來。

李雲曦看著那不斷逼近的青石板,她的腦中一片空白,那驚叫聲一時間被嚇得梗在喉嚨間,怎麽都發不出聲,她下意識地閉上眼。

預想中的痛楚並未傳來,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懷抱,溫熱的懷抱帶著些許皂角的清新氣息圍繞在她周邊,她慢慢地睜開眼,印入眼中的便是沈恪那一張近在眼前的面容。

在月光下,沈恪面如冠玉,宛如神降,同銀練一般的月光一同灑入她的心頭。

李雲曦定定地看著對方,隨後忽然聽得一道重重的‘嘭’的一聲,這聲音將她驚醒過來,她不由得身子一顫,朝著那一道重響聲看去,驟然發現本是同她一起在樹上待著的男子,此時正癱倒在地上,想來剛剛是同她一起從樹上不小心落了下來。

只是她這一頭有沈恪接著,而對方便就只有冷硬的地板接著了。

“殿下,可有傷著了?”沈恪喘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李雲曦後知後覺地搖了搖頭,沈恪將她放下來,而後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就聽得李雲曦擔憂地道:“我沒事,維楨,那人......”

“那人不會有事吧?剛剛還得多虧他救了我。”李雲曦說著便就往那一頭走去。

躺在地上的男子一動不動,而剛剛那一聲響聲也著實是驚天動地的。沈恪聽得李雲曦的話,他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剛剛到來的時候,他分明是看到這人將李雲曦自樹上推了下來。而這人,也說不清是自己往下跳,還是沒坐穩,這才落了下來。

只是那身形看著略微熟悉。

沈恪跟著李雲曦朝前走。見著李雲曦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而後伸手搖了搖對方,對方卻是半晌沒有反應,李雲曦又用了點力氣,推了一下,卻見對方的腦袋處滲出了些許猩紅。

“維楨,他受傷了!”李雲曦驚慌地看向沈恪,急聲喊了一句。

沈恪看著那人躺著的地方沾染的些許猩紅色,他伸手探了一下對方的脖頸,脖頸處的脈象倒是穩定,他伸手將人扶了起來,淩亂的發絲覆蓋在那人的面上,沈恪摸了一把對方的後腦勺,指尖處沾染到了些許殷紅,想來是剛剛摔下來的時候磕到了。

傷勢看著並不嚴重,只是總不能將人這般放著。

“殿下,這人大概是剛剛摔下來的時候磕傷了腦袋,脈息上還算平穩,咱們先送他去醫館看看吧。”沈恪沈聲說道。

李雲曦點點頭,開口道:“好,那我幫你......”

沈恪擺擺手,他運轉內息,用了些許巧勁,將渾身虛軟的人扶起來,而後朝前走去,剛剛過來的時候,倒是有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醫館。

李雲曦跟在一旁,她小聲解釋著:“剛剛我不小心入了巷子,就不知怎的,被那只黑狗追著了,好在這人搭了一把手,就逃到了樹上,只是這人......”

她想著剛剛在樹上時這人的一舉一動,斟酌了一番,輕聲接著道:“維楨,我覺得這人,好像腦子有點不大對勁。”

“嗯?”沈恪奇怪地看向李雲曦。

李雲曦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用詞有些不大對勁,她將聲音壓低,看了一眼尚還處於昏迷狀態的男子,繼續道:“就是,我覺得他的一舉一動好像是個小孩子。”

聽著李雲曦這話,沈恪沈默了片刻,他的眼神掃過身旁扶著的男子,這人的面容覆蓋在淩亂的發絲下,面上也沾染著些許炭色,一時之間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只是自剛剛的接觸之下,沈恪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應當是個武家子。

這般人,說是像個小孩子......沈恪心頭浮起些許疑慮,對這人的來歷有了不少揣測,或許是有人特地派來來接近的?他的視線掃過李雲曦忐忑不安的神情,壓下心中的憂慮,輕聲道:“沒事,待會兒就到了醫館,醫師診看一番,應當便就知道情況了。”

“嗯。”李雲曦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名耷拉著腦袋的男子身上,心中的擔憂一層高過一層。哎,剛剛自己應當再小心一點,也就不會一同掉下來了,對方也就不會傷著腦袋了。

果然如沈恪先前所見的,轉過一個巷口,兩人就到了一處醫館。

醫館裏的學徒看著沈恪扶著人進來,他急忙走上前,搭了一把手,將人扶著到了一旁的小榻上,而後又急匆匆地入裏屋去尋醫師。

須臾後,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沈恪,眼神微微一凝,而後就又將目光落在小榻上的男子身上。

“這是怎麽了?”醫師伸手搭著小榻上男子的脈,而後開口問了一句。

沈恪想了一下,接著道:“人剛剛從樹上掉了下來,應當是磕著腦袋了。”

醫師診了一會兒脈,便就松了手,他站起身來,將男子的腦袋輕輕地擡起來些,扒拉著頭發,看著那滲出些許血色的傷處,輕輕吐出一口氣,笑著道:“不妨事,一點皮外傷,我開點藥,外敷內服幾日便就好了。”

“只是......”醫師皺了皺眉頭,似乎是有些疑惑地伸手將男子的腦袋稍稍側了過來,指著男子腦側後的一塊腫包,道,“這一處的血包要慎重,這兒應當是不久前受了重擊的,算是運氣好,起了血包,卻沒傷著腦內。”

“這兒若是要化瘀,便就需要針灸,再搭配著活血的方子服用一段時間,或許會慢慢地散了淤血,若不然,這凝結的淤血,若是經久不散,怕是會傷及性命。”

聽著醫師的話,沈恪的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而一旁站著的李雲曦急忙擺擺手,道:“這血包應當不是從樹上摔下來的,剛剛就是那個磕了一下的......”

醫師笑了笑,將人的腦袋輕輕地放好,他緩緩地道:“這血包,不是今兒才起來的,應當是有一段時日了。”

聽著醫師的解說,李雲曦緩緩吐出一口氣,只是這氣才吐到一半,便就又緊張地問道:“大夫,這人要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無論是腦後的血包,還是剛剛磕到的傷處,總是要尋著人的家人。

醫師斟酌了一下,而後開口道:“我現下就給人包紮下傷處,然後開一副藥,待會兒熬了服下,再給人針灸一番,應當便就能醒來了。”

沈恪上前一步,拱手一禮,道:“那就有勞大夫了。”

沈恪自然知道李雲曦的想法,他也是這般想著,無論對方從何處來,總是要等著對方醒來,通知了對方家人,他們也才好離開。

醫師站起身來,招了招手,示意那名學徒上前,囑咐了兩句,便就見著學徒去後邊取了藥與幹凈的細棉布過來。

醫師擡手給人倒了兩杯茶,遞送給沈恪以及李雲曦,開口道:“這位公子,看你這氣色不佳,想來是氣血不暢,這是血參茶,補氣血上還是有點用的。你且用點。”

沈恪楞了一下,並不是驚詫對方看出自己身上的氣虛不足,而是對於對方竟會如此大方地予他血參茶略微驚奇。畢竟這血參茶雖然不是極其貴重的東西,但也不算是什麽便宜貨,他看著放置在自己手邊的血參茶,略顯遲疑,並沒有動手。

醫師似乎是看出來沈恪的警惕與疑慮,他輕笑一聲,道:“想來公子對咱們夜螢城並不了解,這血參是咱們夜螢城的特產,放在京都中應當不是尋常能見的物什,但是在咱們這兒,家家戶戶都有種,家家戶戶也都有喝,尋常著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況且醫者父母心,公子放心用。”

聽著醫師的解釋,沈恪面上扯出一抹笑,而後拱手一禮,道:“多謝大夫。”

話語間,沈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血參的味道很濃郁,入口很是醇香,入了腹,便能感覺到一股暖氣在內腑間游蕩,他堪堪將茶杯放下來,便就看到李雲曦將她手邊的血參茶推了過來。

“你,再喝一點。”李雲曦的雙眼看向沈恪,聽著醫師的話,她註意到沈恪在燭火下更顯蒼白面容,眼中的擔憂滿溢而出。他們本就是入城來休養的,結果這才入城第一日,便就鬧騰出這些事端,鬧得沈恪不僅沒有好好休養,還四處奔波。

李雲曦的心頭浮起一絲自責。

“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走丟了......”

“不過是些許意外罷了,也是臣護衛不當,讓殿下受驚了。”沈恪垂下眼眸,小聲地回道。

李雲曦抿了抿唇,她轉過頭看向小榻上正在被包紮的人,醫師的動作很利索,等到他包紮妥當了,順手取過學徒捧過來的帕子,將人的面容沾染著炭黑的面容擦拭幹凈。率先露出來的是側轉過來露出來的猙獰傷口的半邊臉。

那傷口應當是陳年舊傷,落在男子上半邊臉頰上,刀痕與燒痕交錯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看起來觸目驚心。然而另一半擦凈的面容卻是白皙秀氣,這般的對比,更是令人膽顫。

李雲曦的目光落在對方面容上,她疑惑地皺起眉頭,總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可是面上有著這般傷口的人,若是她見過,她應當是記得住的,只是如今卻是又覺得陌生,這種感覺很奇怪,李雲曦緊緊地擰著眉頭,似乎是在思索著過去的記憶。

然而同樣註意這擦凈了臉面的人的沈恪面上的神情卻很是古怪,他定定地看著對方,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個名字:“蘇程玉。”

這三個字落入李雲曦的耳中,她心頭一顫,那一夜的記憶登時間就湧了上來,遮掩住那傷痕累累的半邊臉,露出來的剩餘半張臉便就同記憶裏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

李雲曦驚恐地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而後將目光轉至沈恪身上,她同沈恪的視線對上,顫抖著聲音道:“真、真的是他?”

聽著李雲曦的問話,沈恪上前一步,認真地審視了一眼,而後肯定地點頭道:“是。”

只是,這蘇程玉又是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呢?而且聽著李雲曦先前所言,這蘇程玉似乎並未認出李雲曦,而行為舉止......沈恪的目光落在蘇程玉側腦後的血包上,莫不是那一處血包的影響?

只是如今人尚未醒來,誰也說不準是什麽情況?

沈恪並不想在此等著蘇程玉醒來,他並不想節外生枝,視線轉至李雲曦身上,李雲曦的目光閃爍不定,她往沈恪的身邊挪了一步,湊近了些許,而後悄聲道:“維楨,要不,咱們先走吧?”

沈恪的目光落在在榻上尚未清醒過來的蘇程玉,心頭微微一動,而後輕輕點了下頭,自腰間取出一串銅板,放置在桌上,對著醫師道:“大夫,我這兒有急事要處理,這藥費我先付了,等到他醒了,便就會自行回去的。”

醫師手中的銀針正在下,聽著沈恪的話,他微微一楞,不由得開口問道:“這人,不是你們的朋友?”

李雲曦急忙搖頭,開口解釋道:“不是的,這人是咱們在路上遇到的,恰好看到他摔在路上了,咱們就將人送來的。”

李雲曦或許是第一次這般說謊,一段話說完,已然是滿臉通紅。

醫師也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回事,只是看著對方萍水相逢,也替人掏了醫藥費,便就不曾多想,笑著點點頭道:“兩位心善,既然有急事,那便去吧。等我這針下完,人應當就能醒來了。”

“是,多謝大夫了。告辭。”沈恪拱手一禮,帶著李雲曦轉身離開。

兩人出了門,匆匆走了一小段路,李雲曦忽而輕笑出聲,腳步慢了下來,開口道:“那人竟然會是蘇程玉?”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而且,還是......”李雲曦比劃了下手,想著剛剛那人還同她拉鉤,她尷尬地甩了甩手,道,“好像還傻了。他的那一只鷹去哪兒了?”

“我記得他不是去追嘉寧姐姐?那嘉寧姐姐會不會有危險!”李雲曦害怕地拉了下沈恪的衣袖。

沈恪搖搖頭,他溫聲安撫著道:“既然出現在這兒的蘇程玉會是這般模樣,而且那只雄鷹也不見了蹤影,想來,應當是在嘉寧郡主手中吃了虧,嘉寧郡主天資聰慧,定然是安然無恙的。”

“也對,嘉寧姐姐那麽聰明......”李雲曦點了下頭,自言自語地附和著。

沈恪的眉宇間卻還是帶著些許憂慮,對於驟然出現的蘇程玉著實是令人費解。

而在醫館裏的蘇程玉果真如醫師所言的那般,在最後一根銀針收了起來的時候,他便晃悠悠地醒過來,只是那雙眸子過於清澈,仿若稚童。

蘇程玉眨眨眼,腦後鈍痛,但是很快就朝著四周看去,沒有看到記憶中的人,他微微撅嘴,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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